風消絳蠟,露浥紅蓮,燈市光相射。桂華流瓦。纖云散,耿耿素娥欲下。衣裳淡雅。看楚女纖腰一把。簫鼓喧,人影參差,滿路飄香麝。
因念都城放夜。望千門如晝,嬉笑游冶。鈿車羅帕。相逢處,自有暗塵隨馬。年光是也。唯只見、舊情衰謝。清漏移,飛蓋歸來,從舞休歌罷。
解語花·上元。宋代。周邦彥。 風消絳蠟,露浥紅蓮,燈市光相射。桂華流瓦。纖云散,耿耿素娥欲下。衣裳淡雅。看楚女纖腰一把。簫鼓喧,人影參差,滿路飄香麝。因念都城放夜。望千門如晝,嬉笑游冶。鈿車羅帕。相逢處,自有暗塵隨馬。年光是也。唯只見、舊情衰謝。清漏移,飛蓋歸來,從舞休歌罷。
蠟燭在風中燃燒,夜露浸濕了花燈,街市上燈光交相映射。皎潔月光照著屋瓦,淡淡的云層散去,光彩照人的嫦娥飄然欲下。衣裳是多么精致素雅,南國少女個個都細腰如掐。大街小巷簫鼓喧騰,人影攢動,條條路上幽香陣陣。
不由想起當年京城的燈夜,千家萬戶張燈結彩如同白晝。姑娘們笑盈盈出門游賞,香車上不時有人丟下羅帕。有緣相逢的地方,必是打馬相隨塵土飛灑。今年的京城想必依舊,只是我舊日的情懷已全衰謝。鐘漏輕移時間不早,趕快乘車回去吧,任憑人們去盡情歌舞玩耍。
解語花:詞牌名。相傳唐玄宗太液池中有千葉白蓮,中秋盛開,玄宗設宴賞花。群臣左右為蓮花之美嘆羨不已,玄宗卻指著楊貴妃說:“那蓮花怎比得上我的解語花呢?”后人制曲,即取以為名。
上元:正月十五元宵節。
絳蠟:紅燭。
浥:沾濕。
紅蓮:指荷花燈。歐陽修《驀山溪·元夕》:“纖手染香羅,剪紅蓮滿城開遍。”
桂華:代指月亮、月光。傳說月中有桂樹,故有以桂代月。
素娥:嫦娥。
放夜:古代京城禁止夜行,惟正月十五夜弛禁,市民可歡樂通宵,稱作“放夜”。
千門:指皇宮深沉,千家萬戶。
鈿車:裝飾豪華的馬車。
飛蓋:飛車。
參考資料:
1、上彊邨民(編) 蔡義江(解) . 宋詞三百首全解 .上海 :復旦大學出版社 , 2008/11/1 : 第127-128頁 .
2、呂明濤,谷學彝編著 .宋詞三百首 .北京 : 中華書局 , 2009.7 :第132-133頁 .
關于此詞寫作的地點和年代,舊有異說。清人周濟《宋四家詞選》謂是“在荊南作”,“當與《齊天樂》同時”;近人陳思《清真居士年譜》則以此詞為周知明州(今浙江寧波)時作,時在徽宗政和五年,即公元1115年。竊謂兩說均無確據,只好兩存。
參考資料:
1、唐圭璋等著 .《唐宋詞鑒賞辭典》(唐·五代·北宋卷) .上海 :上海辭書出版社 ,1988年版(2010年5月重印) :第1021-1023頁 .
從藝術表現手法看,這首詞確有一定特色,不獨“措辭精粹”,而且設想新奇,構思巧妙。譚獻評《詞辨》,于周邦彥《齊天樂》起句“綠蕪凋盡臺城路”評為“以掃為生”,這首詞的起句也是如此。元宵佳節,到處都是輝煌燈火,所謂“東風夜放花千樹”:而作者卻偏在第一句用了一個“銷”字,意謂通明的蠟炬在風中逐漸被燒殘而銷蝕。但由于第三句“花市光相射”驟然振起,可見元宵的燈火是愈燃愈旺,隨銷隨點,縱有風露,不害其燦爛閃灼的。特別是第二句以“露浥紅蓮”夾在兩句之間,得虛實相映之妙,就更見出作者得“以掃為生”了。“絳蠟”是真,“紅蓮”是假,“風銷絳蠟”是寫實,“露浥紅蓮”則近于虛擬,由于在燈燭的映射下蓮花燈上宛如沾濕了清露。這就不僅寫出節日的盛妝,而且還摹繪出新春的生意。此正如孟浩然的《春曉》,盡管他說“夜來風雨聲,花落知多少”,人們讀了卻并無“落紅滿徑”的殘春之感,相反,倒顯得春色無邊,仿佛預見到萬紫千紅即將呈現。那是由于詩人寫到雨后初晴,晨曦滿樹,既然處處鳥囀鶯啼,足見春光正艷。這與此詞同樣是“以掃為生”。當然,周詞畢竟含有消極成分在內,第一句也同下片“舊情衰謝”、“舞休歌罷”等句暗自呼應。因為元夜燈火縱然熱鬧通宵,也總有燈殘人散之時的。
下面“桂華流瓦”一句,人們多受王國維《人間詞話》的影響,認為“境界”雖“極妙”,終不免遺憾,“惜以‘桂華’二字代‘月’耳”。特別是王氏對詞中用代字的意見是十分苛刻的。他說:“詞忌用替代字。……其所以然者,非意不足,則語不妙也。蓋意足則不暇代,語妙則不必代。”這就使人覺得周邦彥此詞此句真有美中不足之嫌了。其實《人間詞話》的評語未必中肯,至少是對詞用代字的意見未必適用于這首周詞。誠如王氏所云,那只消把“桂”字改成“月”字,便一切妥當。然而果真改為“月華流瓦”,較之原句似反覺遜色。個中三味,當細求之。這首詞的好處,就在于沒有落入燈月交輝的俗套。作者一上來寫燈火通明,已極工巧之能事;此處轉而寫月,則除了寫出月色的光輝皎潔外,還寫出它的姿容絕代,色香兼備。“桂華”一語,當然包括月中有桂樹和桂子飄香(如白居易《憶江南》:“山寺月中尋桂子”)兩個典故,但更主要的卻是為下面“耿耿素娥欲下”一句作鋪墊。既然嫦娥翩翩欲下,她當然帶著女子特有的香氣,而嫦娥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香氣正應如桂花一般,因此這“桂華”二字就不是陳詞濫詞了。這正如杜甫在《月夜》中所寫的“香霧云鬟濕”,著一“香”字,則霧里的月光便如簇擁云鬟的嫦娥出現在眼前,而對月懷人之情也就不言而喻,昔曹植《洛神賦》以“凌波微步,羅襪生塵”的警句刻畫出一位水上女神的綽約仙姿,杜甫和周邦彥則把朦朧或皎潔的月光比擬為呼之欲下的月中仙女,皆得異曲同工之妙。周詞這寫月的三句,“桂華”句宛如未見其容,先聞其香;“纖云散”則如女子搴開帷幕或揭去面紗;然后水到渠成,寫出了“耿耿素娥欲下”。如依王說,不用“桂華”而逕說“月明”,則肯定不會有現在這一栩栩如生的場面,讀者也不會有飄飄欲仙的感受。上面所說的美成此詞設想新奇,構思巧妙,正是指的這種表現手法。
然而作者的筆觸并未停留在這里,他又從天上回到人間,寫“時序風物”和“人家宴樂”之盛美。但作者把這些全放到背景中去寫,突出地寫只有在良辰佳節才出來看燈賞月的女子,故緊接著繪出了“衣裳淡雅,看楚女纖腰一把”的窈窕形象。“淡雅”二字,恰與上文“素娥”相映襯。“蕭鼓喧,人影參差”是寫實,卻用來烘托氣氛,體現鬧中有靜;而以“滿路飄香麝”作為上片小結,到底是因人間有衣裳淡雅而又馨香滿路的“楚女”引起作者對團?而明朗的皓月產生了“耿耿素娥欲下”的聯想和幻覺呢,還是用月里嫦娥來襯托或擬喻人間的姝麗?仙乎,人乎,那盡可由讀者自己去補充或設想,作者卻不再饒舌了。此之謂耐人尋味。
上片是作者眼前目擊之景,下片則由當前所見回憶和聯想到自己當年在汴京元宵賞月的情景,用“因念”二字領起。結尾處的今昔之感,實自此油然而生。“都城放夜”是特定的時間地點:“千門如晝”寫得極空靈概括,然而氣派很足:“嬉笑游冶”轉入寫人事,即都中士女在上元節日總的活動情況,其中也包括作者在內。這些都是寫上元應有之文,也是題中應有之義,可是著重點卻在于“鈿車羅帕,相逢處,自有暗塵隨馬”。這大有“晚逐香車入鳳城”(張泌《浣溪沙》)的味道。柳永在一首《迎新春》的詞里寫汴京元宵的景況也說:“漸天如水,素月當午。香徑里,絕纓擲果無數。更闌燭影花陰下,少年人往往奇遇。”與周詞所寫,意趣正復相同。不過柳詞樸實坦率,直言無隱;周詞委婉含蓄,比較收斂而已。柳詞是客觀描述,周詞則由上片的眼前風物回顧當年,情緒上是由波動而克制,終于流露出年華老去,“舊情衰謝”的無可奈何之感。故兩詞風調仍復不同。這里對“自有暗塵隨馬”一句想多說幾句。歷來注家于此句都引蘇味道《上元》詩中五六二句:“暗塵隨馬去,明月逐人來。”蘇軾《密州上元》詞則反用其意,說是“更無一點塵隨馬”。而周詞此處的用法似與蘇味道詩略異其趣。意思是說女子坐著鈿車出游,等到與所期男子在約定地點相遇之后,車尾便有個騎馬的男子跟蹤了。“暗”不獨形容被馬蹄帶起的“塵”,也含有偷期密約,躡跡潛蹤的意思。這是蘇味道原詩中所沒有的。
底下作者自然而然轉入了自嗟身世。“年光”二句是說每年都有這樣一次元宵佳節,可是自己飽歷滄桑,無復昔日情懷,那種嬉笑游冶的輕狂生活,已一去不復返了。于是以“清漏移”三句作結。一到深夜,作者再也無心觀賞燈月交輝的景象,流連追歡逐愛的風情,于是就乘著車子趕快回到官邸(“飛蓋歸來”有避之唯恐不及的意味),心想,任憑人們去狂歡達旦吧。結尾之妙,在于“從舞休歌罷”一句有兩重意思。一是說任憑人們縱情歌舞,盡歡而散,自己可沒有這等閑情逸致了;二是說人們縱使高興到極點,歌舞也有了時,與其燈闌人散,掃興歸來,還不如早點離開熱鬧場合,留不盡之余地。作者另一首名詞《滿庭芳·夏日溧水無想山作》的結尾也說:“歌筵畔,先安簟枕,容我醉時眠。”都是寫自己無復昔時宴安于聲色的情懷,卻又都盡極蘊藉含蓄之能事,也可以說是異曲同工吧。到了李清照,由于感情過分悲涼傷感,便直截了當地寫出“試燈無意思,踏雪沒心情”(《臨江仙》)這樣萬念俱灰的句子,看似衰颯,情感卻反而顯得奔放,不嫌其盡。有人認為李清照的《詞論》中沒有提周邦彥,事實上卻是承認周邦彥為詞道正宗的,以此看來,未必盡然。
周邦彥(1056年-1121年),中國北宋末期著名的詞人,字美成,號清真居士,漢族,錢塘(今浙江杭州)人。歷官太學正、廬州教授、知溧水縣等。徽宗時為徽猷閣待制,提舉大晟府。精通音律,曾創作不少新詞調。作品多寫閨情、羈旅,也有詠物之作。格律謹嚴。語言典麗精雅。長調尤善鋪敘。為后來格律派詞人所宗。舊時詞論稱他為“詞家之冠”。有《清真集》傳世。 ...
周邦彥。 周邦彥(1056年-1121年),中國北宋末期著名的詞人,字美成,號清真居士,漢族,錢塘(今浙江杭州)人。歷官太學正、廬州教授、知溧水縣等。徽宗時為徽猷閣待制,提舉大晟府。精通音律,曾創作不少新詞調。作品多寫閨情、羈旅,也有詠物之作。格律謹嚴。語言典麗精雅。長調尤善鋪敘。為后來格律派詞人所宗。舊時詞論稱他為“詞家之冠”。有《清真集》傳世。
題廣孝別室得鳧字。明代。劉宗周。 澤畔行吟起宿鳧,旅情嘹唳帶僧孤。不辭累月留方丈,那惜浮生過轆轤。小徑暗荒筠作杖,新巢先落燕將雛。繁華莫問前朝事,止許西來度一蘆。
擬高青邱梅花詩九首 其八。清代。陳世濟。 韶光庾嶺轉青陽,忽訝君來共此鄉。看到瑤華須發冷,吟殘玉屑齒牙香。雨中春樹誰先發,雪后園林獨未荒。聽得漏聲花外盡,一簾清影正飛霜。
自甲浦道太湖四十里見異香諸山喜而有作。明代。沈周。 清苕達宜興,道湖已成算。仆夫卻告難,風浪卒莫玩。勸我陟山麓,正爾免憂患。彼此有得失,我臆殊未斷。譬山行見湖,昏昏秪浩瀚。何如行湖中,坐見山秀爛。仆尚請決筮,得《需》利在彖。毅然促飛櫓,猛進不復懦。探穴有虎子,履險獲奇觀。出浦即會勝,列障擁一岸。遙思攬吳香,妄意覓仙幔。群聳西若監,巨浸東罔畔。天謂湖太淫,設此似按攤。云濤日沖撞,石趾力抵捍。輸贏各無能,兩壘對楚漢。我行鋒鏑間,便以老命判。山疑相慰藉,逐逐笑供玩。始有舟楫虞,盡被山破散。山亦有情狀,要我綺語贊。氣聚勢則附,形散脈復貫。遠近相衍迤,中自存博換。雖靜有動機,萬態紛變亂。虬龍徐蜿蜒,獅猊悍奔竄。夷突各不一,小大略相半。正展芙蓉屏,橫亙蒼玉案。晴縠縐日光,莫熨錦繡段。金庭與玉柱,遠弄波影燦。歷眼四十程,續續青不斷。平生詫傳聞,信美非謾讕。修辭聊梗槩,歸憶庶可按。
四月朔旦過黃山哭刑部百求弟道中五首。宋代。陳著。 河流曲折二十里,過了黃山始直礴。今日卸船須得早,鄮峰已在眼花中。
同郭師圣司空仲容探韻得江字。宋代。馮時行。 孤月流高天,分影遍千江。我來無人境,亦復窺幽窗。好客如佳月,開門輒摐摐。月到客亦到,不隔山{左山上兇下兒}谾。把手入茅廬,笑語鐘新撞。一鳴驚人友,更挾飛鳧雙。連璧光照眼,老我心所降。呼童洗瓦盞,竹葉傾冊山缸。清溪漱鳴玉,老樹森高幢。更招二三子,放懷山水邦。分題得佳句,一字鼎可扛。男兒樹勛德,出手便可椿。愿移詩句力,挽俗還純厖。惟予心已灰,庶幾鹿門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