詠懷八十二首·其七十九。 林中有奇鳥，自言是鳳凰。清朝飲醴泉，日夕棲山岡。高鳴徹九州，延頸望八荒。適逢商風(fēng)起，羽翼自摧藏。一去昆侖西，何時復(fù)回翔。但恨處非位，愴悢使心傷。
大人先生蓋老人也，不知姓字。陳天地之始，言神農(nóng)黃帝之事，昭然也；莫知其生年之?dāng)?shù)。嘗居蘇門之山，故世或謂之閑。養(yǎng)性延壽，與自然齊光。其視堯、舜之所事，若手中耳。以萬里為一步，以千歲為一朝。行不赴而居不處，求乎大道而無所寓。先生以應(yīng)變順和，天地為家，運(yùn)去勢頹，魁然獨(dú)存。自以為能足與造化推移，故默探道德，不與世同。自好者非之，無識者怪之，不知其變化神微也。而先生不以世之非怪而易其務(wù)也。先生以為中區(qū)之在天下，曾不若蠅蚊之著帷，故終不以為事，而極意乎異方奇域，游覽觀樂非世所見，徘徊無所終極。遺其書於蘇門之山而去。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。
或遺大人先生書，曰：“天下之貴，莫貴於君子。服有常色，貌有常則，言有常度，行有常式。立則磬折，拱若抱鼓。動靜有節(jié)，趨步商羽，進(jìn)退周旋，咸有規(guī)矩。心若懷冰，戰(zhàn)戰(zhàn)栗栗。束身修行，日慎一日。擇地而行，唯恐遺失。頌周、孔之遺訓(xùn)，嘆唐、虞之道德，唯法是修，為禮是克。手執(zhí)珪璧，足履繩墨，行欲為目前檢，言欲為無窮則。少稱鄉(xiāng)閭，長聞邦國，上欲圖三公，下不失九州牧。故挾金玉，垂文組，享尊位，取茅土。揚(yáng)聲名於后世，齊功德於往古。奉事君上，牧養(yǎng)百姓。退營私家，育長妻子。卜吉宅，慮乃億祉。遠(yuǎn)禍近福，永堅(jiān)固己。此誠士君子之高致，古今不易之美行也，今先生乃披發(fā)而居巨海之中，與若君子者遠(yuǎn)，吾恐世之嘆先生而非之也。行為世所笑，身無自由達(dá)，則可謂恥辱矣。身處困苦之地，而行為世俗之所笑，吾為先生不取也。”
大人先生傳。 大人先生蓋老人也，不知姓字。陳天地之始，言神農(nóng)黃帝之事，昭然也；莫知其生年之?dāng)?shù)。嘗居蘇門之山，故世或謂之閑。養(yǎng)性延壽，與自然齊光。其視堯、舜之所事，若手中耳。以萬里為一步，以千歲為一朝。行不赴而居不處，求乎大道而無所寓。先生以應(yīng)變順和，天地為家，運(yùn)去勢頹，魁然獨(dú)存。自以為能足與造化推移，故默探道德，不與世同。自好者非之，無識者怪之，不知其變化神微也。而先生不以世之非怪而易其務(wù)也。先生以為中區(qū)之在天下，曾不若蠅蚊之著帷，故終不以為事，而極意乎異方奇域，游覽觀樂非世所見，徘徊無所終極。遺其書於蘇門之山而去。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。 或遺大人先生書，曰：“天下之貴，莫貴於君子。服有常色，貌有常則，言有常度，行有常式。立則磬折，拱若抱鼓。動靜有節(jié)，趨步商羽，進(jìn)退周旋，咸有規(guī)矩。心若懷冰，戰(zhàn)戰(zhàn)栗栗。束身修行，日慎一日。擇地而行，唯恐遺失。頌周、孔之遺訓(xùn)，嘆唐、虞之道德，唯法是修，為禮是克。手執(zhí)珪璧，足履繩墨，行欲為目前檢，言欲為無窮則。少稱鄉(xiāng)閭，長聞邦國，上欲圖三公，下不失九州牧。故挾金玉，垂文組，享尊位，取茅土。揚(yáng)聲名於后世，齊功德於往古。奉事君上，牧養(yǎng)百姓。退營私家，育長妻子。卜吉宅，慮乃億祉。遠(yuǎn)禍近福，永堅(jiān)固己。此誠士君子之高致，古今不易之美行也，今先生乃披發(fā)而居巨海之中，與若君子者遠(yuǎn)，吾恐世之嘆先生而非之也。行為世所笑，身無自由達(dá)，則可謂恥辱矣。身處困苦之地，而行為世俗之所笑，吾為先生不取也。” 於是大人先生乃逌然而嘆，假云霓而應(yīng)之曰：“若之云尚何通哉！夫大人者，乃與造物同體，天地并生，逍遙浮世，與道俱成，變化散聚，不常其形。天地制域於內(nèi)，而浮明開達(dá)於外。天地之永，固非世俗之所及也。吾將為汝言之。 “往者天嘗在下，地嘗在上，反覆顛倒，未之安固。焉得不失度式而常之？天因地動，山陷川起，云散震壞，六合失理，汝又焉得擇地而行，趨步商羽？往者群氣爭存，萬物死慮，支體不從，身為泥土，根拔枝殊，咸失其所，汝又焉得束身修行，磬折抱鼓？李牧功而身死，伯宗忠而世絕，進(jìn)求利而喪身，營爵賞而家滅，汝又焉得挾金玉萬億，只奉君上，而全妻子乎？ “且汝獨(dú)不見夫虱之處於褌中，逃乎深縫，匿乎壞絮，自以為吉宅也。行不敢離縫際，動不敢出褌襠，自以為得繩墨也。饑則嚙人，自以為無窮食也。然炎丘火流，焦邑滅都，群虱死於褌中而不能出。汝君子之處區(qū)內(nèi)，亦何異夫虱之處褌中乎？悲夫！而乃自以為遠(yuǎn)禍近幅，堅(jiān)無窮也。亦觀夫陽烏游於塵外，而鷦鷯戲于蓬艾，小大固不相及，汝又何以為若君子聞於余乎？ “且近者，夏喪於商，周播之劉，耿薄為墟，豐、鎬成丘。至人未一顧，而世代相酬。厥居未定，他人已有。汝之茅土，誰將與久？是以至人不處而居，不修而治，日月為正，陰陽為期，豈吝情乎世，系累於一時，乘東云，駕西風(fēng)，與陰守雌，據(jù)陽為雄。志得欲從，物莫之窮。又何不能自達(dá)而畏夫世笑哉？ “昔者天地開辟，萬物并生。大者恬其性，細(xì)者靜其形。陰藏其氣，陽發(fā)其精，害無所避，利無所爭。放之不失，收之不盈；亡不為夭，存不為壽。福無所得，禍無所咎；各從其命，以度相守。明者不以智勝，暗者不以愚敗，弱者不以迫畏，強(qiáng)者不以力盡。蓋無君而庶物定，無臣而萬事理，保身修性，不違其紀(jì)。惟茲若然，故能長久。今汝造音以亂聲，作色以詭形，外易其貌，內(nèi)隱其情。懷欲以求多，詐偽以要名；君立而虐興，臣設(shè)而賊生。坐制禮法，束縛下民。欺愚誑拙，藏智自神。強(qiáng)者睽視而凌暴，弱者憔悴而事人。假廉而成貪，內(nèi)險而外仁，罪至不悔過，幸遇則自矜。馳此以奏除，故循滯而不振。 “夫無貴則賤者不怨，無富則貧者不爭，各足於身而無所求也。恩澤無所歸，則死敗無所仇。奇聲不作，則耳不易聽；淫色不顯，則目不改視。耳目不相易改，則無以亂其神矣。此先世之所至止也。今汝尊賢以相高，競能以相尚，爭勢以相君，寵貴以相加，趨天下以趣之，此所以上下相殘也。竭天地萬物之至，以奉聲色無窮之欲，此非所以養(yǎng)百姓也。於是懼民之知其然，故重賞以喜之，嚴(yán)刑以威之。財(cái)匱而賞不供，刑盡而罰不行，乃始有亡國、戮君、潰敗之禍。此非汝君子之為乎？汝君子之禮法，誠天下殘賊、亂危、死亡之術(shù)耳！而乃目以為美行不易之道，不亦過乎！ “今吾乃飄颻於天地之外，與造化為友，朝飧湯谷，夕飲西海，將變化遷易，與道周始。此之於萬物，豈不厚哉！故不通於自然者，不足以言道；暗於昭昭者不足與達(dá)明，子之謂也。” 先生既申若言，天下之喜奇者異之，慷愾者高之。其不知其體，不見其情，猜耳其道，虛偽之名。莫識其真，弗達(dá)其情，雖異而高之，與向之非怪者，蔑如也。至人者，不知乃貴，不見乃神。神貴之道存乎內(nèi)，而萬物運(yùn)於天外矣。故天下終而不知其用也。 逌乎有宋，扶搖之野。有隱士焉，見之而喜，自以為均志同行也。曰：“善哉！吾得之見而舒憤也。上古質(zhì)樸純厚之道已廢，而末枝遺華并興。豺虎貪虐，群物無辜，以害為利，殞性亡驅(qū)。吾不忍見也，故去而處茲。人不可與為儔，不若與木石為鄰。安期逃乎蓬山，用李潛乎丹水，鮑焦立以枯槁，萊維去而逌死。亦由茲夫！吾將抗志顯高，遂終於斯。禽生而獸死，埋形而遺骨，不復(fù)返余之生乎！夫志均者相求，好合者齊顏，與夫子同之。” 於是，先生乃舒虹霓以蕃塵，傾雪蓋以蔽明，倚瑤廂而徘徊，總眾轡而安行，顧而謂之曰：“泰初真人，唯大之根。專氣一志，萬物以存。退不見后，進(jìn)不睹先，發(fā)西北而造制，啟東南以為門。微道德以久娛，跨天地而處尊。夫然成吾體也。是以不避物而處，所賭則寧；不以物為累，所逌則成。彷徉是以舒其意，浮騰足以逞其情。故至人無宅，天地為客；至人無主，天地為所；至人無事，天地為故。無是非之別，無善惡之異。故天下被其澤，而萬物所以熾也。若夫惡彼而好我，自是而非人，忿激以爭求，貴志而賤身，伊禽生而獸死，尚何顯而獲榮？悲夫！子之用心也！薄安利以忘生，要求名以喪體，誠與彼其無詭，何枯槁而逌死？子之所好，何足言哉？吾將去子矣。”乃揚(yáng)眉而蕩目，振袖而撫裳，令緩轡而縱策，遂風(fēng)起而云翔。彼人者瞻之而垂泣，自痛其志；衣草木之皮，伏於巖石之下，懼不終夕而死。 先生過神宮而息，漱吾泉而行，回乎逌而游覽焉，見薪於阜者，嘆曰：“汝將焉以是終乎哉？” 薪者曰：“是終我乎？不以是終我乎？且圣人無懷，何其哀？盛衰變化，常不於茲？藏器於身，伏以俟時，孫刖足以擒龐，睢折脅而乃休，百里困而相嬴，牙既老而弼周。既顛倒而更來兮，固先窮而后收。秦破六國，兼并其地，夷滅諸侯，南面稱帝。姱盛色，崇靡麗。鑿南山以為闕，表東海以為門，門萬室而不絕，圖無窮而永存。美宮室而盛帷□，擊鐘鼓而揚(yáng)其章。廣苑囿而深池沼，興渭北而建咸陽。驪木曾未及成林，而荊棘已叢乎阿房。時代存而迭處，故先得而后亡。山東之徒虜，遂起而王天下。由此視之，窮達(dá)詎可知耶？且圣人以道德為心，不以富貴為志；以無為用，不以人物為事。尊顯不加重，貧賤不自輕，失不自以為辱，得不自以為榮。木根挺而枝遠(yuǎn)，葉繁茂而華零。無窮之死，猶一朝之生。身之多少，又何足營？” 因嘆曰而歌曰： “日沒不周方，月出丹淵中。 陽精蔽不見，陰光大為雄。 亭亭在須臾，厭厭將復(fù)東。 離合云霧兮，往來如飄風(fēng)。 富貴俛仰間，貧賤何必終？ 留侯起亡虜，威武赫夷荒。 召平封東陵，一旦為布衣。 枝葉托根柢，死生同盛衰。 得志從命生，失勢與時頹。 寒暑代征邁，變化更相推。 禍福無常主，何憂身無歸？ 推茲由斯理，負(fù)薪又何哀？” 先生聞之，笑曰：“雖不及大，庶免小也。”乃歌曰：“天地解兮六和開，星辰霄兮日月頹，我騰而上將何懷？衣弗襲而服美，佩弗飾而自章，上下徘徊兮誰識吾常？”遂去而遐浮，肆云轝，興氣蓋，徜徉回翔兮漭漾之外。建長星以為旗兮，擊雷霆之康蓋。開不周而出車兮，出九野之夷泰。坐中州而一顧兮，望崇山而回邁。端余節(jié)而飛旃兮，縱心慮乎荒裔，釋前者而弗修兮，馳蒙間而遠(yuǎn)逌。棄世務(wù)之眾為兮，何細(xì)事之足賴？虛形體而輕舉兮，精微妙而神豐。命夷羿使寬日兮，召忻來使緩風(fēng)。攀扶桑之長枝兮，登扶搖之隆崇。躍潛飄之冥昧兮。洗光曜之昭明。遺衣裳而弗服兮，服云氣而遂行。朝造駕乎湯谷兮，夕息馬乎長泉。時崦嵫而易氣兮，揮若華以照冥。左朱陽以舉麾兮，右玄陰以建旗，變?nèi)蒿椂亩龋祢v竊以修征。 陰陽更而代邁，四時奔而相逌，惟仙化之倏忽兮，心不樂乎久留。驚風(fēng)奮而遺樂兮，雖云起而忘憂，忽電消而神逌兮，歷寥廓而遐游。佩日月以舒光兮，登徜徉而上浮，壓前進(jìn)於彼逌道兮，將步足乎虛州。掃紫宮而陳席兮，坐帝室而忽會酬。萃眾音而奏樂兮，聲驚渺而悠悠。五帝舞而再屬兮，六神歌而代周。樂啾啾肅肅，洞心達(dá)神，超遙茫茫，心往而忘返，慮大而志矜。 “粵大人微而弗復(fù)兮，揚(yáng)云氣而上陳。召大幽之玉女兮，接上王之美人。體云氣之逌暢兮，服太清之淑貞。合歡情而微授兮，先艷溢其若神。華茲燁以俱發(fā)兮，采色煥其并振。傾玄麾而垂鬢兮，曜紅顏而自新。時曖靆而將逝兮，風(fēng)飄颻而振衣。云氣解而霧離兮，靄奔散而永歸。心惝惘而遙思兮，眇回目而弗晞。 “揚(yáng)清風(fēng)以為旟兮，翼旋軫而反衍。騰炎陽而出疆兮，命祝融而使遣。驅(qū)玄冥以攝堅(jiān)兮，蓐收秉而先戈。勾芒奉轂，浮驚朝霞，寥廓茫茫而靡都兮，邈無儔而獨(dú)立。倚瑤廂而一顧兮，哀下土之憔悴。分是非以為行兮，又何足與比類？霓旌飄兮云旗藹，樂游兮出天外。” 大人先生披發(fā)飛鬢，衣方離之衣，繞紱陽之帶。含奇芝，嚼甘華，吸浮霧，餐霄霞，興朝云，颺春風(fēng)。奮乎太極之東，游乎昆侖之西，遺轡頹策，流盼乎唐、虞之都。惘然而思，悵爾若忘，慨然而嘆曰： “嗚呼！時不若歲，歲不若天，天不若道，道不若神。神者，自然之根也。彼勾勾者自以為貴夫世矣，而惡知夫世之賤乎茲哉？故與世爭貴，貴不足尊；與世爭富，富不足先。必超世而絕群，遺俗而獨(dú)往，登乎太始之前，覽乎忽漠之初，慮周流於無外，志浩蕩而自舒，飄颻於四運(yùn)，翻翱翔乎八隅。欲從而彷佛，洸漾而靡拘，細(xì)行不足以為毀，圣賢不足以為譽(yù)。變化移易，與神明扶。廓無外以為宅，周宇宙以為廬，強(qiáng)八維而處安，據(jù)制物以永居。夫如是，則可謂富貴矣。是故不與堯、舜齊德，不與湯、武并功，王、許不足以為匹，楊、丘豈能與比縱？天地且不能越其壽，廣成子曾何足與并容？激八風(fēng)以揚(yáng)聲，躡元吉之高蹤，被九天以開除兮，來云氣以馭飛龍，專上下以制統(tǒng)兮，殊古今而靡同。夫世之名利，胡足以累之哉？故提齊而踧楚，掣趙而蹈秦，不滿一朝而天下無人，東西南北莫之與鄰。悲夫！子之修飾，以余觀之，將焉存乎於茲？” 先生乃去之，紛泱莽，軌湯洋，流衍溢，歷度重淵，跨青天，顧而逌覽焉。則有逍遙以永年，無存忽合，散而上臻。霍分離蕩，漾漾洋洋，飆涌云浮，達(dá)於搖光。直馳騖乎太初之中，而休息乎無為之宮。太初何如？無后無先。莫究其極，誰識其根。邈渺綿綿，乃反覆乎大道之所存。莫暢其究，誰曉其根。辟九靈而求索，曾何足以自隆？登其萬天而通觀，浴太始之和風(fēng)。漂逍遙以遠(yuǎn)游，遵大路之無窮。遣太乙而弗使，陵天地而徑行。超蒙鴻而遠(yuǎn)跡，左蕩莽而無涯，右幽悠而無方，上遙聽而無聲，下修視而無章。施無有而宅神，永太清乎敖翔。 崔魏高山勃玄云，朔風(fēng)橫厲白雪紛，積水若陵寒傷人。陰陽失位日月頹，地坼石裂林木摧，火冷陽凝寒傷懷。陽和微弱隆陰竭，海凍不流綿絮折，呼吸不通寒傷裂。氣并代動變?nèi)缟瘢珶犭S害傷人。熙與真人懷太清，精神專一用意平，寒暑勿傷莫不驚，憂患靡由素氣寧。浮霧凌天恣所經(jīng)，往來微妙路無傾，好樂非世又何爭。人且皆死我獨(dú)生。 真人游，駕八龍，曜日月，載云旗。徘徊逌，樂所之。真人游，太階夷，□原辟，天地開。雨蒙蒙、風(fēng)渾渾。登黃山，出棲遲。江河清，洛無埃，云氣消，真人來，惟樂哉！時世易，好樂頹，真人去，與天回。反未央，延年壽，獨(dú)敖世。望我□，何時反？超漫漫，路日遠(yuǎn)。 先生從此去矣，天下莫知其所終極。蓋陵天地而與浮明遨游無始終，自然之至真也。鴝鵒不逾濟(jì)，貉不度汶，世之常人，亦由此矣。曾不通區(qū)域，又況四海之表、天地之外哉！若先生者，以天地為卵耳。如小物細(xì)人欲論其長短，議其是非，豈不哀也哉！
詠懷八十二首。 夜中不能寐，起坐彈鳴琴。薄帷鑒明月，清風(fēng)吹我襟。孤鴻號外野，翔鳥鳴北林。徘徊將何見？憂思獨(dú)傷心。二妃游江濱，逍遙順風(fēng)翔。交甫懷環(huán)佩，婉孌有芬芳。猗靡情歡愛，千載不相忘。傾城迷下蔡，容好結(jié)中腸。感激生憂思，萱草樹蘭房。膏沐為誰施，其雨怨朝陽。如何金石交，一旦更離傷。嘉樹下成蹊，東園桃與李。秋風(fēng)吹飛藿，零落從此始。繁華有憔悴，堂上生荊杞。驅(qū)馬舍之去，去上西山趾。一身不自保，何況戀妻子。凝霜被野草，歲暮亦云已。天馬出西北，由來從東道。春秋非有托，富貴焉常保。清露被皋蘭，凝霜沾野草。朝為媚少年，夕暮成丑老。自非王子晉，誰能常美好。平生少年時，輕薄好弦歌。西游咸陽中，趙李相經(jīng)過。娛樂未終極，白日忽蹉跎。驅(qū)馬復(fù)來歸，反顧望三河。黃金百鎰盡，資用常苦多。北臨太行道，失路將如何。昔聞東陵瓜，近在青門外。連畛距阡陌，子母相鉤帶。五色曜朝日，嘉賓四面會。膏火自煎熬，多財(cái)為患害。布衣可終身，寵祿豈足賴。炎暑惟茲夏，三旬將欲移。芳樹垂綠葉，青云自逶迤。四時更代謝，日月遞參差。徘徊空堂上，忉怛莫我知。愿覩卒歡好，不見悲別離。灼灼西隤日，余光照我衣。回風(fēng)吹四壁，寒鳥相因依。周周尚銜羽，蛩蛩亦念饑。如何當(dāng)路子，磬折忘所歸。豈為夸譽(yù)名，憔悴使心悲。寧與燕雀翔，不隨黃鵠飛。黃鵠游四海，中路將安歸。步出上東門，北望首陽岑。下有采薇士，上有嘉樹林。良辰在何許，凝霜沾衣襟。寒風(fēng)振山岡，玄云起重陰。鳴鴈飛南征，鶗鴂發(fā)哀音。素質(zhì)游商聲，凄愴傷我心。北里多奇舞，濮上有微音。輕薄閑游子，俯仰乍浮沉。方式從狹路，僶俛趨荒淫。焉見王子喬，乘云翔鄧林。獨(dú)有延年術(shù)，可以慰我心。湛湛長江水，上有楓樹林。皋蘭被徑路，青驪逝骎骎。遠(yuǎn)望令人悲，春氣感我心。三楚多秀士，朝云進(jìn)荒淫。朱華振芬芳，高蔡相追尋。一為黃雀哀，淚下誰能禁。昔日繁華子，安陵與龍陽。夭夭桃李花，灼灼有輝光。悅懌若九春，磬折似秋霜。流盻發(fā)姿媚，言笑吐芬芳。攜手等歡愛，宿昔同衣裳。愿為雙飛鳥，比翼共翱翔。丹青著明誓，永世不相忘。登高臨四野，北望青山阿。松柏翳岡岑，飛鳥鳴相過。感慨懷辛酸，怨毒常苦多。李公悲東門，蘇子狹三河。求仁自得仁，豈復(fù)嘆咨嗟。開秋兆涼氣，蟋蟀鳴床帷。感物懷殷憂，悄悄令心悲。多言焉所告，繁辭將訴誰。微風(fēng)吹羅袂，明月耀清暉。晨雞鳴高樹，命駕起旋歸。昔年十四五，志尚好詩書。被褐懷珠玉，顏閔相與期。開軒臨四野，登高望所思。丘墓蔽山岡，萬代同一時。千秋萬歲后，榮名安所之。乃悟羨門子，噭噭令自嗤。徘徊蓬池上，還顧望大梁。綠水揚(yáng)洪波，曠野莽茫茫。走獸交橫馳，飛鳥相隨翔。是時鶉火中，日月正相望。朔風(fēng)厲嚴(yán)寒，陰氣下微霜。覊旅無儔匹，俛仰懷哀傷。小人計(jì)其功，君子道其常。豈惜終憔悴，詠言著斯章。獨(dú)坐空堂上，誰可與歡者。出門臨永路，不見行車馬。登高望九州，悠悠分曠野。孤鳥西北飛，離獸東南下。日暮思親友，晤言用自寫。懸車在西南，羲和將欲傾。流光耀四海，忽忽至夕冥。朝為咸池暉，蒙汜受其榮。豈知窮達(dá)士，一死不再生。視彼桃李花，誰能久熒熒。君子在何計(jì)，嘆息未合幷。瞻仰景山松，可以慰吾情。西方有佳人，皎若白日光。被服纖羅衣，左右佩雙璜。修容耀姿美，順風(fēng)振微芳。登高眺所思，舉袂當(dāng)朝陽。寄顏云霄閑，揮袖凌虛翔。飄飖恍惚中，流眄顧我傍。悅懌未交接，晤言用感傷。楊朱泣歧路，墨子悲染絲。揖讓長離別，飄飖難與期。豈徒燕婉情，存亡誠有之。蕭索人所悲，禍釁不可辭。趙女媚中山，謙柔愈見欺。嗟嗟涂上士，何用自保持。于心懷寸陰，羲陽將欲冥。揮袂撫長劍，仰觀浮云征。云間有玄鶴，抗志揚(yáng)哀聲。一飛沖青天，曠世不再鳴。豈與鶉鷃游，連翩戲中庭。夏后乘靈輿，夸父為鄧林。存亡從變化，日月有浮沉。鳳皇鳴參差，伶?zhèn)惏l(fā)其音。王子好簫管，世世相追尋。誰言不可見，青鳥明我心。東南有射山，汾水出其陽。六龍服氣輿，云蓋切天綱。仙者四五人，逍遙晏蘭房。寢息一純和，呼噏成露霜。沐浴丹淵中，照耀日月光。豈安通靈臺，游瀁去高翔。殷憂令志結(jié)，怵惕常若驚。逍遙未終晏，朱華忽西傾。蟋蟀在戶牖，蟪蛄號中庭。心腸未相好，誰云亮我情。愿為云間鳥，千里一哀鳴。三芝延瀛洲，遠(yuǎn)游可長生。拔劍臨白刃，安能相中傷。但畏工言字，稱我三江旁。飛泉流玉山，懸車棲扶桑。日月徑千里，素風(fēng)發(fā)微霜。勢路有窮達(dá)，咨嗟安可長。朝登洪坡顛，日夕望西山。荊棘被原野，羣鳥飛翩翩。鸞鹥時棲宿，性命有自然。建木誰能近，射干復(fù)嬋娟。不見林中葛，延蔓相勾連。周鄭天下交，街術(shù)當(dāng)三河。妖冶閑都子，煥耀何芬葩。玄發(fā)發(fā)朱顏，睇眄有光華。傾城思一顧，遺視來相夸。愿為三春游，朝陽忽蹉跎。盛衰在須臾，離別將如何。若花耀四海，扶桑翳瀛洲。日月經(jīng)天涂，明暗不相讎。窮達(dá)自有常，得失又何求。豈效路上童，攜手共遨游。陰陽有變化，誰云沉不浮。朱鱉躍飛泉，夜飛過吳洲。俛仰運(yùn)天地，再撫四海流。系累名利場，駑駿同一辀。豈若遺耳目，升遐去殷憂。昔余游大梁，登于黃華顛。共工宅玄冥，高臺造青天。幽荒邈悠悠，凄愴懷所憐。所憐者誰子，明察自照妍。應(yīng)龍沈冀州，妖女不得眠。肆侈陵世俗，豈云永厥年。驅(qū)車出門去，意欲遠(yuǎn)征行。征行安所如，背棄夸與名。夸名不在己，但愿適中情。單帷蔽皎日，高樹隔微聲。讒邪使交疏，浮云令晝冥。嬿婉同衣裳，一顧傾人城。從容在一時，繁華不再榮。晨朝奄復(fù)暮，不見所歡形。黃鳥東南飛，寄言謝友生。駕言發(fā)魏都，南向望吹壹。簫管有遺音，梁王安在哉。戰(zhàn)士食糟糠，賢者處蒿萊。歌舞曲未終，秦兵已復(fù)來。夾林非吾有，朱宮生塵埃。軍敗華陽下，身竟為土灰。朝陽不再盛，白日忽西幽。去此若俯仰，如何似九秋。人生若塵露，天道邈悠悠。齊景升丘山，涕泗紛交流。孔圣臨長川，惜逝忽若浮。去者余不及，來者吾不留。愿登太華山，上與松子游。漁父知世患，乘流泛輕舟。一日復(fù)一夕，一夕復(fù)一朝。顏色改平常，精神自損消。胸中懷湯火，變化故相招。萬事無窮極，知謀苦不饒。但恐須臾間，魂氣隨風(fēng)飄。終身履薄冰，誰知我心焦。一日復(fù)一朝，一昏復(fù)一晨。容色改平常，精神自飄淪。臨觴多哀楚，思我故時人。對酒不能言，凄愴懷酸辛。愿耕東皋陽，誰與守其真。愁苦在一時，高行傷微身。曲直何所為，龍蛇為我鄰。世務(wù)何繽紛，人道苦不遑。壯年以時逝，朝露待太陽。愿攬羲和轡，白日不移光。天階路殊絕，云漢邈無梁。濯發(fā)旸谷濱，遠(yuǎn)游昆岳傍。登彼列仙岨，采此秋蘭芳。時路烏足爭，太極可翱翔。誰言萬事囏，逍遙可終生。臨堂翳華樹，悠悠念無形。彷徨思親友，倐忽復(fù)至冥。寄言東飛鳥，可用慰我情。嘉時在今辰，零雨灑塵埃。臨路望所思，日夕復(fù)不來。人情有感慨，蕩漾焉能排。揮涕懷哀傷，辛酸誰語哉。炎光延萬里，洪川蕩湍瀨。彎弓掛扶桑，長劍倚天外。泰山成砥礪，黃河為裳帶。視彼莊周子，榮枯何足賴。捐身?xiàng)壷幸埃瑸貘S作患害。豈若雄杰士，功名從此大。壯士何慷慨，志欲威八荒。驅(qū)車遠(yuǎn)行役，受命念自忘。良弓挾烏號，明甲有精光。臨難不顧生，身死魂飛揚(yáng)。豈為全軀士，效命爭戰(zhàn)場。忠為百世榮，義使令名彰。垂聲謝后世，氣節(jié)故有常。混元生兩儀，四象運(yùn)衡璣。曒日布炎精，素月垂景輝。晷度有昭回，哀哉人命微。飄若風(fēng)塵逝，忽若慶云晞。修齡適余愿，光寵非己威。安期步天路，松子與世違。焉得凌霄翼，飄飖登云湄。嗟哉尼父志，何為居九夷。天網(wǎng)彌四野，六翮掩不舒。隨波紛綸客，泛泛若浮鳧。生命無期度，朝夕有不虞。列仙停修齡，養(yǎng)志在沖虛。飄飖云日間，邈與世路殊。榮名非己寶，聲色焉足娛。采藥無旋返，神仙志不符。逼此良可惑，令我久躊躇。王業(yè)須良輔，建功俟英雄。元凱康哉美，多士頌聲隆。陰陽有舛錯，日月不當(dāng)融。天時有否泰，人事多盈沖。園綺遯南岳，伯陽隱西戎。保身念道真，寵耀焉足崇。人誰不善始，尠能克厥終。休哉上世士，萬載垂清風(fēng)。鴻鵠相隨飛，飛飛適荒裔。雙翮臨長風(fēng)，須臾萬里逝。朝餐瑯玕實(shí)，夕宿丹山際。抗身青云中，網(wǎng)羅孰能制。豈與鄉(xiāng)曲士，攜手共言誓。儔物終始殊，修短各異方。瑯玕生高山，芝英耀朱堂。熒熒桃李花，成蹊將夭傷。焉敢希千術(shù)，三春表微光。自非凌風(fēng)樹，憔悴烏有常。幽蘭不可佩，朱草為誰榮。修竹隱山陰，射干臨增城。葛藟延幽谷，綿綿瓜瓞生。樂極消靈神，哀深傷人情。竟知憂無益，豈若歸太清。鷽鳩飛桑榆，海鳥運(yùn)天池。豈不識宏大，羽翼不相宜。招搖安可翔，不若棲樹枝。下集蓬艾間，上游園圃籬。但爾亦自足，用子為追隨。生命辰安在，憂戚涕沾襟。高鳥翔山岡，燕雀棲下林。青云蔽前庭，素琴凄我心。崇山有鳴鶴，豈可相追尋。鳴鳩嬉庭樹，焦明游浮云。焉見孤翔鳥，翩翩無匹羣。死生自然理，消散何繽紛。步游三衢旁，惆悵念所思。豈為今朝見，恍惚誠有之。澤中生喬松，萬世未可期。高鳥摩天飛，凌云共游嬉。豈有孤行士，垂涕悲故時。清露為凝霜，華草成蒿萊。誰云君子賢，明達(dá)安可能。乘云招松喬，呼噏永矣哉。丹心失恩澤，重德喪所宜。善言焉可長，慈惠未易施。不見南飛燕，羽翼正差池。高子怨新詩，三閭悼乖離。何為混沌氏，倐忽體貌隳。十日出旸谷，弭節(jié)馳萬里。經(jīng)天耀四海，倐忽潛蒙泛。誰言焱炎久，游沒何行俟。逝者豈長生，亦去荊與杞。千歲猶崇朝，一餐聊自已。是非得失間，焉足相譏理。計(jì)利知術(shù)窮，哀情遽能止。自然有成理，生死道無常。智巧萬端出，大要不易方。如何夸毘子，作色懷驕腸。乘軒驅(qū)良馬，憑幾向膏粱。被服纖羅衣，深榭設(shè)閑房。不見日夕華，翩翩飛路旁。夸談快憤懣，情慵發(fā)煩心。西北登不周，東南望鄧林。曠野彌九州，崇山抗高岑。一餐度萬世，千歲再浮沈。誰云玉石同，淚下不可禁人言愿延年，延年欲焉之。黃鵠呼子安，千秋未可期。獨(dú)坐山嵓中，惻愴懷所思。王子一何好，猗靡相攜持。悅懌猶今辰，計(jì)校在一時。置此明朝事，日夕將見期貴賤在天命，窮達(dá)自有時。婉孌佞邪子，隨利來相欺。孤思損惠施，但為讒夫蚩。鹡鸰鳴云中，載飛靡所期。焉知傾側(cè)士，一旦不可持。驚風(fēng)振四野，回云蔭堂隅。床帷為誰設(shè)，幾杖為誰扶。雖非明君子，豈闇桑與榆。世有此聾聵，芒芒將焉如。翩翩從風(fēng)飛，悠悠去故居。離麾玉山下，遺棄毀與譽(yù)。危冠切浮云，長劍出天外。細(xì)故何足慮，高度跨一世。非子為我御，逍遙游荒裔。顧謝西王母，吾將從此逝。豈與蓬戶士，彈琴誦言誓。河上有丈人，緯蕭棄明珠。甘彼藜藿食，樂是蓬蒿廬。豈效繽紛子，良馬騁輕輿。朝生衢路旁，夕瘞橫術(shù)隅。歡笑不終宴，俛仰復(fù)欷歔。鑒茲二三者，憤懣從此舒。儒者通六藝，立志不可干。違禮不為動，非法不肯言。渴飲清泉流，饑食幷一簞。歲時無以祀，衣服常苦寒。屣履詠南風(fēng)，缊袍笑華軒。信道守詩書，義不受一餐。烈烈褒貶辭，老氏用長嘆。少年學(xué)擊劍，妙伎過曲城。英風(fēng)截云霓，超世發(fā)奇聲。揮劍臨沙漠，飲馬九野坰。旗幟何翩翩，但聞金鼓鳴。軍旅令人悲，烈烈有哀情。念我平常時，悔恨從此生。平晝整衣冠，思見客與賓。賓客者誰子，倐忽若飛塵。裳衣佩云氣，言語究靈神。須臾相背棄，何時見斯人。多慮令志散，寂寞使心憂。翱翔觀陂澤，撫劍登輕舟。但愿長閑暇，后歲復(fù)來游。朝出上東門，遙望首陽基。松柏郁森沉，鸝黃相與嬉。逍遙九曲間，徘徊欲何之。念我平居時，郁然思妖姬。王子十五年，游衍伊洛濱。朱顏茂春華，辯慧懷清真。焉見浮丘公，舉手謝時人。輕蕩易恍惚，飄飖棄其身。飛飛鳴且翔，揮翼且酸辛。塞門不可出，海水焉可浮。朱明不相見，奄昧獨(dú)無侯。持瓜思東陵，黃雀誠獨(dú)羞。失勢在須臾，帶劍上吾丘。悼彼桑林子，涕下自交流。假乘汧渭間，鞍馬去行游。洪生資制度，被服正有常。尊卑設(shè)次序，事物齊紀(jì)綱。容飾整顏色，磬折執(zhí)圭璋。堂上置玄酒，室中盛稻粱。外厲貞素談，戶內(nèi)滅芬芳。放口從衷出，復(fù)說道義方。委曲周旋儀，姿態(tài)愁我腸。北臨干昧溪，西行游少任。遙顧望天津，駘蕩樂我心。綺靡存亡門，一游不再尋。儻遇晨風(fēng)鳥，飛駕出南林。漭瀁滛光中，忽忽肆荒淫。休息晏清都，超世又誰禁。人知結(jié)交易，交友誠獨(dú)難。險路多疑惑，明珠未可干。彼求饗太牢，我欲幷一餐。損益生怨毒，咄咄復(fù)何言。有悲則有情，無悲亦無思。茍非嬰網(wǎng)罟，何必萬里畿。翔風(fēng)拂重霄，慶云招所晞。灰心寄枯宅，曷顧人間姿。始得忘我難，焉知嘿自遺。木槿榮丘墓，煌煌有光色。白日頹林中，翩翩零路側(cè)。蟋蟀吟戶牖，蟪蛄鳴荊棘。蜉蝣玩三朝，采采修羽翼。衣裳為誰施，俛仰自收拭。生命幾何時，慷慨各努力。修涂馳軒車，長川載輕舟。性命豈自然，勢路有所由。高名令志惑，重利使心憂。親昵懷反側(cè)，骨肉還相讎。更希毀珠玉，可用登遨游。橫術(shù)有奇士，黃駿服其箱。朝起瀛洲野，日夕宿明光。再撫四海外，羽翼自飛揚(yáng)。去置世上事，豈足愁我腸。一去長離絕，千歲復(fù)相望。猗歟上世士，恬淡志安貧。季葉道陵遲，馳騖紛垢塵。寗子豈不類，楊歌誰肯殉。棲棲非我偶，徨徨非己倫。咄嗟榮辱事，去來味道真。道真信可娛，清潔存精神。巢由抗高節(jié)，從此適河濱。梁東有芳草，一朝再三榮。色容艷姿美，光華耀傾城。豈為明哲士，妖蠱諂媚生。輕薄在一時，安知百世名。路端便娟子，但恐日月傾。焉見冥靈木，悠悠竟無形。秋駕安可學(xué)，東野窮路旁。綸深魚淵潛，矰設(shè)鳥高翔。泛泛乘輕舟，演漾靡所望。吹噓誰以益，江湖相捐忘。都冶難為顏，修容是我常。茲年在松喬，恍惚誠未央。咄嗟行至老，僶俛常苦憂。臨川羨洪波，同始異支流。百年何足言，但苦怨與讎。讎怨者誰子，耳目還相羞。聲色為胡越，人情自逼遒。招彼玄通士，去來歸羨游。昔有神仙士，乃處射山阿。乘云御飛龍，噓噏嘰瓊?cè)A。可聞不可見，慷慨嘆咨嗟。自傷非儔類，愁苦來相加。下學(xué)而上達(dá)，忽忽將如何。林中有奇鳥，自言是鳳凰。清朝飲醴泉，日夕棲山岡。高鳴徹九州，延頸望八荒。適逢商風(fēng)起，羽翼自摧藏。一去昆侖西，何時復(fù)回翔。但恨處非位，愴悢使心傷。出門望佳人，佳人豈在茲。三山招松喬，萬世誰與期。存亡有長短，慷慨將焉知。忽忽朝日隤，行行將何之。不見季秋草，摧折在今時。昔有神仙者，羨門及松喬。噏習(xí)九陽間，升遐嘰云霄。人生樂長久，百年自言遼。白日隕隅谷，一夕不再朝。豈若遺世物，登明遂飄飖。墓前熒熒者，木槿耀朱華。榮好未終朝，連飚隕其葩。豈若西山草，瑯玕與丹禾。垂影臨增城，余光照九阿。寧微少年子，日久難咨嗟。
詠懷八十二首。 夜中不能寐，起坐彈鳴琴。薄帷鑒明月，清風(fēng)吹我襟。孤鴻號外野，翔鳥鳴北林。徘徊將何見？憂思獨(dú)傷心。二妃游江濱，逍遙順風(fēng)翔。交甫懷環(huán)佩，婉孌有芬芳。猗靡情歡愛，千載不相忘。傾城迷下蔡，容好結(jié)中腸。感激生憂思，萱草樹蘭房。膏沐為誰施，其雨怨朝陽。如何金石交，一旦更離傷。嘉樹下成蹊，東園桃與李。秋風(fēng)吹飛藿，零落從此始。繁華有憔悴，堂上生荊杞。驅(qū)馬舍之去，去上西山趾。一身不自保，何況戀妻子。凝霜被野草，歲暮亦云已。天馬出西北，由來從東道。春秋非有托，富貴焉常保。清露被皋蘭，凝霜沾野草。朝為媚少年，夕暮成丑老。自非王子晉，誰能常美好。平生少年時，輕薄好弦歌。西游咸陽中，趙李相經(jīng)過。娛樂未終極，白日忽蹉跎。驅(qū)馬復(fù)來歸，反顧望三河。黃金百鎰盡，資用常苦多。北臨太行道，失路將如何。昔聞東陵瓜，近在青門外。連畛距阡陌，子母相鉤帶。五色曜朝日，嘉賓四面會。膏火自煎熬，多財(cái)為患害。布衣可終身，寵祿豈足賴。炎暑惟茲夏，三旬將欲移。芳樹垂綠葉，青云自逶迤。四時更代謝，日月遞參差。徘徊空堂上，忉怛莫我知。愿覩卒歡好，不見悲別離。灼灼西隤日，余光照我衣。回風(fēng)吹四壁，寒鳥相因依。周周尚銜羽，蛩蛩亦念饑。如何當(dāng)路子，磬折忘所歸。豈為夸譽(yù)名，憔悴使心悲。寧與燕雀翔，不隨黃鵠飛。黃鵠游四海，中路將安歸。步出上東門，北望首陽岑。下有采薇士，上有嘉樹林。良辰在何許，凝霜沾衣襟。寒風(fēng)振山岡，玄云起重陰。鳴鴈飛南征，鶗鴂發(fā)哀音。素質(zhì)游商聲，凄愴傷我心。北里多奇舞，濮上有微音。輕薄閑游子，俯仰乍浮沉。方式從狹路，僶俛趨荒淫。焉見王子喬，乘云翔鄧林。獨(dú)有延年術(shù)，可以慰我心。湛湛長江水，上有楓樹林。皋蘭被徑路，青驪逝骎骎。遠(yuǎn)望令人悲，春氣感我心。三楚多秀士，朝云進(jìn)荒淫。朱華振芬芳，高蔡相追尋。一為黃雀哀，淚下誰能禁。昔日繁華子，安陵與龍陽。夭夭桃李花，灼灼有輝光。悅懌若九春，磬折似秋霜。流盻發(fā)姿媚，言笑吐芬芳。攜手等歡愛，宿昔同衣裳。愿為雙飛鳥，比翼共翱翔。丹青著明誓，永世不相忘。登高臨四野，北望青山阿。松柏翳岡岑，飛鳥鳴相過。感慨懷辛酸，怨毒常苦多。李公悲東門，蘇子狹三河。求仁自得仁，豈復(fù)嘆咨嗟。開秋兆涼氣，蟋蟀鳴床帷。感物懷殷憂，悄悄令心悲。多言焉所告，繁辭將訴誰。微風(fēng)吹羅袂，明月耀清暉。晨雞鳴高樹，命駕起旋歸。昔年十四五，志尚好詩書。被褐懷珠玉，顏閔相與期。開軒臨四野，登高望所思。丘墓蔽山岡，萬代同一時。千秋萬歲后，榮名安所之。乃悟羨門子，噭噭令自嗤。徘徊蓬池上，還顧望大梁。綠水揚(yáng)洪波，曠野莽茫茫。走獸交橫馳，飛鳥相隨翔。是時鶉火中，日月正相望。朔風(fēng)厲嚴(yán)寒，陰氣下微霜。覊旅無儔匹，俛仰懷哀傷。小人計(jì)其功，君子道其常。豈惜終憔悴，詠言著斯章。獨(dú)坐空堂上，誰可與歡者。出門臨永路，不見行車馬。登高望九州，悠悠分曠野。孤鳥西北飛，離獸東南下。日暮思親友，晤言用自寫。懸車在西南，羲和將欲傾。流光耀四海，忽忽至夕冥。朝為咸池暉，蒙汜受其榮。豈知窮達(dá)士，一死不再生。視彼桃李花，誰能久熒熒。君子在何計(jì)，嘆息未合幷。瞻仰景山松，可以慰吾情。西方有佳人，皎若白日光。被服纖羅衣，左右佩雙璜。修容耀姿美，順風(fēng)振微芳。登高眺所思，舉袂當(dāng)朝陽。寄顏云霄閑，揮袖凌虛翔。飄飖恍惚中，流眄顧我傍。悅懌未交接，晤言用感傷。楊朱泣歧路，墨子悲染絲。揖讓長離別，飄飖難與期。豈徒燕婉情，存亡誠有之。蕭索人所悲，禍釁不可辭。趙女媚中山，謙柔愈見欺。嗟嗟涂上士，何用自保持。于心懷寸陰，羲陽將欲冥。揮袂撫長劍，仰觀浮云征。云間有玄鶴，抗志揚(yáng)哀聲。一飛沖青天，曠世不再鳴。豈與鶉鷃游，連翩戲中庭。夏后乘靈輿，夸父為鄧林。存亡從變化，日月有浮沉。鳳皇鳴參差，伶?zhèn)惏l(fā)其音。王子好簫管，世世相追尋。誰言不可見，青鳥明我心。東南有射山，汾水出其陽。六龍服氣輿，云蓋切天綱。仙者四五人，逍遙晏蘭房。寢息一純和，呼噏成露霜。沐浴丹淵中，照耀日月光。豈安通靈臺，游瀁去高翔。殷憂令志結(jié)，怵惕常若驚。逍遙未終晏，朱華忽西傾。蟋蟀在戶牖，蟪蛄號中庭。心腸未相好，誰云亮我情。愿為云間鳥，千里一哀鳴。三芝延瀛洲，遠(yuǎn)游可長生。拔劍臨白刃，安能相中傷。但畏工言字，稱我三江旁。飛泉流玉山，懸車棲扶桑。日月徑千里，素風(fēng)發(fā)微霜。勢路有窮達(dá)，咨嗟安可長。朝登洪坡顛，日夕望西山。荊棘被原野，羣鳥飛翩翩。鸞鹥時棲宿，性命有自然。建木誰能近，射干復(fù)嬋娟。不見林中葛，延蔓相勾連。周鄭天下交，街術(shù)當(dāng)三河。妖冶閑都子，煥耀何芬葩。玄發(fā)發(fā)朱顏，睇眄有光華。傾城思一顧，遺視來相夸。愿為三春游，朝陽忽蹉跎。盛衰在須臾，離別將如何。若花耀四海，扶桑翳瀛洲。日月經(jīng)天涂，明暗不相讎。窮達(dá)自有常，得失又何求。豈效路上童，攜手共遨游。陰陽有變化，誰云沉不浮。朱鱉躍飛泉，夜飛過吳洲。俛仰運(yùn)天地，再撫四海流。系累名利場，駑駿同一辀。豈若遺耳目，升遐去殷憂。昔余游大梁，登于黃華顛。共工宅玄冥，高臺造青天。幽荒邈悠悠，凄愴懷所憐。所憐者誰子，明察自照妍。應(yīng)龍沈冀州，妖女不得眠。肆侈陵世俗，豈云永厥年。驅(qū)車出門去，意欲遠(yuǎn)征行。征行安所如，背棄夸與名。夸名不在己，但愿適中情。單帷蔽皎日，高樹隔微聲。讒邪使交疏，浮云令晝冥。嬿婉同衣裳，一顧傾人城。從容在一時，繁華不再榮。晨朝奄復(fù)暮，不見所歡形。黃鳥東南飛，寄言謝友生。駕言發(fā)魏都，南向望吹壹。簫管有遺音，梁王安在哉。戰(zhàn)士食糟糠，賢者處蒿萊。歌舞曲未終，秦兵已復(fù)來。夾林非吾有，朱宮生塵埃。軍敗華陽下，身竟為土灰。朝陽不再盛，白日忽西幽。去此若俯仰，如何似九秋。人生若塵露，天道邈悠悠。齊景升丘山，涕泗紛交流。孔圣臨長川，惜逝忽若浮。去者余不及，來者吾不留。愿登太華山，上與松子游。漁父知世患，乘流泛輕舟。一日復(fù)一夕，一夕復(fù)一朝。顏色改平常，精神自損消。胸中懷湯火，變化故相招。萬事無窮極，知謀苦不饒。但恐須臾間，魂氣隨風(fēng)飄。終身履薄冰，誰知我心焦。一日復(fù)一朝，一昏復(fù)一晨。容色改平常，精神自飄淪。臨觴多哀楚，思我故時人。對酒不能言，凄愴懷酸辛。愿耕東皋陽，誰與守其真。愁苦在一時，高行傷微身。曲直何所為，龍蛇為我鄰。世務(wù)何繽紛，人道苦不遑。壯年以時逝，朝露待太陽。愿攬羲和轡，白日不移光。天階路殊絕，云漢邈無梁。濯發(fā)旸谷濱，遠(yuǎn)游昆岳傍。登彼列仙岨，采此秋蘭芳。時路烏足爭，太極可翱翔。誰言萬事囏，逍遙可終生。臨堂翳華樹，悠悠念無形。彷徨思親友，倐忽復(fù)至冥。寄言東飛鳥，可用慰我情。嘉時在今辰，零雨灑塵埃。臨路望所思，日夕復(fù)不來。人情有感慨，蕩漾焉能排。揮涕懷哀傷，辛酸誰語哉。炎光延萬里，洪川蕩湍瀨。彎弓掛扶桑，長劍倚天外。泰山成砥礪，黃河為裳帶。視彼莊周子，榮枯何足賴。捐身?xiàng)壷幸埃瑸貘S作患害。豈若雄杰士，功名從此大。壯士何慷慨，志欲威八荒。驅(qū)車遠(yuǎn)行役，受命念自忘。良弓挾烏號，明甲有精光。臨難不顧生，身死魂飛揚(yáng)。豈為全軀士，效命爭戰(zhàn)場。忠為百世榮，義使令名彰。垂聲謝后世，氣節(jié)故有常。混元生兩儀，四象運(yùn)衡璣。曒日布炎精，素月垂景輝。晷度有昭回，哀哉人命微。飄若風(fēng)塵逝，忽若慶云晞。修齡適余愿，光寵非己威。安期步天路，松子與世違。焉得凌霄翼，飄飖登云湄。嗟哉尼父志，何為居九夷。天網(wǎng)彌四野，六翮掩不舒。隨波紛綸客，泛泛若浮鳧。生命無期度，朝夕有不虞。列仙停修齡，養(yǎng)志在沖虛。飄飖云日間，邈與世路殊。榮名非己寶，聲色焉足娛。采藥無旋返，神仙志不符。逼此良可惑，令我久躊躇。王業(yè)須良輔，建功俟英雄。元凱康哉美，多士頌聲隆。陰陽有舛錯，日月不當(dāng)融。天時有否泰，人事多盈沖。園綺遯南岳，伯陽隱西戎。保身念道真，寵耀焉足崇。人誰不善始，尠能克厥終。休哉上世士，萬載垂清風(fēng)。鴻鵠相隨飛，飛飛適荒裔。雙翮臨長風(fēng)，須臾萬里逝。朝餐瑯玕實(shí)，夕宿丹山際。抗身青云中，網(wǎng)羅孰能制。豈與鄉(xiāng)曲士，攜手共言誓。儔物終始殊，修短各異方。瑯玕生高山，芝英耀朱堂。熒熒桃李花，成蹊將夭傷。焉敢希千術(shù)，三春表微光。自非凌風(fēng)樹，憔悴烏有常。幽蘭不可佩，朱草為誰榮。修竹隱山陰，射干臨增城。葛藟延幽谷，綿綿瓜瓞生。樂極消靈神，哀深傷人情。竟知憂無益，豈若歸太清。鷽鳩飛桑榆，海鳥運(yùn)天池。豈不識宏大，羽翼不相宜。招搖安可翔，不若棲樹枝。下集蓬艾間，上游園圃籬。但爾亦自足，用子為追隨。生命辰安在，憂戚涕沾襟。高鳥翔山岡，燕雀棲下林。青云蔽前庭，素琴凄我心。崇山有鳴鶴，豈可相追尋。鳴鳩嬉庭樹，焦明游浮云。焉見孤翔鳥，翩翩無匹羣。死生自然理，消散何繽紛。步游三衢旁，惆悵念所思。豈為今朝見，恍惚誠有之。澤中生喬松，萬世未可期。高鳥摩天飛，凌云共游嬉。豈有孤行士，垂涕悲故時。清露為凝霜，華草成蒿萊。誰云君子賢，明達(dá)安可能。乘云招松喬，呼噏永矣哉。丹心失恩澤，重德喪所宜。善言焉可長，慈惠未易施。不見南飛燕，羽翼正差池。高子怨新詩，三閭悼乖離。何為混沌氏，倐忽體貌隳。十日出旸谷，弭節(jié)馳萬里。經(jīng)天耀四海，倐忽潛蒙泛。誰言焱炎久，游沒何行俟。逝者豈長生，亦去荊與杞。千歲猶崇朝，一餐聊自已。是非得失間，焉足相譏理。計(jì)利知術(shù)窮，哀情遽能止。自然有成理，生死道無常。智巧萬端出，大要不易方。如何夸毘子，作色懷驕腸。乘軒驅(qū)良馬，憑幾向膏粱。被服纖羅衣，深榭設(shè)閑房。不見日夕華，翩翩飛路旁。夸談快憤懣，情慵發(fā)煩心。西北登不周，東南望鄧林。曠野彌九州，崇山抗高岑。一餐度萬世，千歲再浮沈。誰云玉石同，淚下不可禁人言愿延年，延年欲焉之。黃鵠呼子安，千秋未可期。獨(dú)坐山嵓中，惻愴懷所思。王子一何好，猗靡相攜持。悅懌猶今辰，計(jì)校在一時。置此明朝事，日夕將見期貴賤在天命，窮達(dá)自有時。婉孌佞邪子，隨利來相欺。孤思損惠施，但為讒夫蚩。鹡鸰鳴云中，載飛靡所期。焉知傾側(cè)士，一旦不可持。驚風(fēng)振四野，回云蔭堂隅。床帷為誰設(shè)，幾杖為誰扶。雖非明君子，豈闇桑與榆。世有此聾聵，芒芒將焉如。翩翩從風(fēng)飛，悠悠去故居。離麾玉山下，遺棄毀與譽(yù)。危冠切浮云，長劍出天外。細(xì)故何足慮，高度跨一世。非子為我御，逍遙游荒裔。顧謝西王母，吾將從此逝。豈與蓬戶士，彈琴誦言誓。河上有丈人，緯蕭棄明珠。甘彼藜藿食，樂是蓬蒿廬。豈效繽紛子，良馬騁輕輿。朝生衢路旁，夕瘞橫術(shù)隅。歡笑不終宴，俛仰復(fù)欷歔。鑒茲二三者，憤懣從此舒。儒者通六藝，立志不可干。違禮不為動，非法不肯言。渴飲清泉流，饑食幷一簞。歲時無以祀，衣服常苦寒。屣履詠南風(fēng)，缊袍笑華軒。信道守詩書，義不受一餐。烈烈褒貶辭，老氏用長嘆。少年學(xué)擊劍，妙伎過曲城。英風(fēng)截云霓，超世發(fā)奇聲。揮劍臨沙漠，飲馬九野坰。旗幟何翩翩，但聞金鼓鳴。軍旅令人悲，烈烈有哀情。念我平常時，悔恨從此生。平晝整衣冠，思見客與賓。賓客者誰子，倐忽若飛塵。裳衣佩云氣，言語究靈神。須臾相背棄，何時見斯人。多慮令志散，寂寞使心憂。翱翔觀陂澤，撫劍登輕舟。但愿長閑暇，后歲復(fù)來游。朝出上東門，遙望首陽基。松柏郁森沉，鸝黃相與嬉。逍遙九曲間，徘徊欲何之。念我平居時，郁然思妖姬。王子十五年，游衍伊洛濱。朱顏茂春華，辯慧懷清真。焉見浮丘公，舉手謝時人。輕蕩易恍惚，飄飖棄其身。飛飛鳴且翔，揮翼且酸辛。塞門不可出，海水焉可浮。朱明不相見，奄昧獨(dú)無侯。持瓜思東陵，黃雀誠獨(dú)羞。失勢在須臾，帶劍上吾丘。悼彼桑林子，涕下自交流。假乘汧渭間，鞍馬去行游。洪生資制度，被服正有常。尊卑設(shè)次序，事物齊紀(jì)綱。容飾整顏色，磬折執(zhí)圭璋。堂上置玄酒，室中盛稻粱。外厲貞素談，戶內(nèi)滅芬芳。放口從衷出，復(fù)說道義方。委曲周旋儀，姿態(tài)愁我腸。北臨干昧溪，西行游少任。遙顧望天津，駘蕩樂我心。綺靡存亡門，一游不再尋。儻遇晨風(fēng)鳥，飛駕出南林。漭瀁滛光中，忽忽肆荒淫。休息晏清都，超世又誰禁。人知結(jié)交易，交友誠獨(dú)難。險路多疑惑，明珠未可干。彼求饗太牢，我欲幷一餐。損益生怨毒，咄咄復(fù)何言。有悲則有情，無悲亦無思。茍非嬰網(wǎng)罟，何必萬里畿。翔風(fēng)拂重霄，慶云招所晞。灰心寄枯宅，曷顧人間姿。始得忘我難，焉知嘿自遺。木槿榮丘墓，煌煌有光色。白日頹林中，翩翩零路側(cè)。蟋蟀吟戶牖，蟪蛄鳴荊棘。蜉蝣玩三朝，采采修羽翼。衣裳為誰施，俛仰自收拭。生命幾何時，慷慨各努力。修涂馳軒車，長川載輕舟。性命豈自然，勢路有所由。高名令志惑，重利使心憂。親昵懷反側(cè)，骨肉還相讎。更希毀珠玉，可用登遨游。橫術(shù)有奇士，黃駿服其箱。朝起瀛洲野，日夕宿明光。再撫四海外，羽翼自飛揚(yáng)。去置世上事，豈足愁我腸。一去長離絕，千歲復(fù)相望。猗歟上世士，恬淡志安貧。季葉道陵遲，馳騖紛垢塵。寗子豈不類，楊歌誰肯殉。棲棲非我偶，徨徨非己倫。咄嗟榮辱事，去來味道真。道真信可娛，清潔存精神。巢由抗高節(jié)，從此適河濱。梁東有芳草，一朝再三榮。色容艷姿美，光華耀傾城。豈為明哲士，妖蠱諂媚生。輕薄在一時，安知百世名。路端便娟子，但恐日月傾。焉見冥靈木，悠悠竟無形。秋駕安可學(xué)，東野窮路旁。綸深魚淵潛，矰設(shè)鳥高翔。泛泛乘輕舟，演漾靡所望。吹噓誰以益，江湖相捐忘。都冶難為顏，修容是我常。茲年在松喬，恍惚誠未央。咄嗟行至老，僶俛常苦憂。臨川羨洪波，同始異支流。百年何足言，但苦怨與讎。讎怨者誰子，耳目還相羞。聲色為胡越，人情自逼遒。招彼玄通士，去來歸羨游。昔有神仙士，乃處射山阿。乘云御飛龍，噓噏嘰瓊?cè)A。可聞不可見，慷慨嘆咨嗟。自傷非儔類，愁苦來相加。下學(xué)而上達(dá)，忽忽將如何。林中有奇鳥，自言是鳳凰。清朝飲醴泉，日夕棲山岡。高鳴徹九州，延頸望八荒。適逢商風(fēng)起，羽翼自摧藏。一去昆侖西，何時復(fù)回翔。但恨處非位，愴悢使心傷。出門望佳人，佳人豈在茲。三山招松喬，萬世誰與期。存亡有長短，慷慨將焉知。忽忽朝日隤，行行將何之。不見季秋草，摧折在今時。昔有神仙者，羨門及松喬。噏習(xí)九陽間，升遐嘰云霄。人生樂長久，百年自言遼。白日隕隅谷，一夕不再朝。豈若遺世物，登明遂飄飖。墓前熒熒者，木槿耀朱華。榮好未終朝，連飚隕其葩。豈若西山草，瑯玕與丹禾。垂影臨增城，余光照九阿。寧微少年子，日久難咨嗟。
詠懷八十二首·其三十二。 朝陽不再盛，白日忽西幽。去此若俯仰，如何似九秋。人生若塵露，天道邈悠悠。齊景升丘山，涕泗紛交流。孔圣臨長川，惜逝忽若浮。去者余不及，來者吾不留。愿登太華山，上與松子游。漁父知世患，乘流泛輕舟。
詠懷八十二首·其一。 夜中不能寐，起坐彈鳴琴。薄帷鑒明月，清風(fēng)吹我襟。孤鴻號外野，翔鳥鳴北林。徘徊將何見？憂思獨(dú)傷心。
詠懷八十二首·其一。 夜中不能寐，起坐彈鳴琴。薄帷鑒明月，清風(fēng)吹我襟。孤鴻號外野，翔鳥鳴北林。徘徊將何見？憂思獨(dú)傷心。
詠懷。 湛湛長江水，上有楓樹林。皋蘭被徑路，青驪逝骎骎。遠(yuǎn)望令人悲，春氣感我心。三楚多秀士，朝云進(jìn)荒淫。朱華振芬芳，高蔡相追尋。一為黃雀哀，淚下誰能禁。
詠懷。 炎光延萬里，洪川蕩湍瀨。彎弓掛扶桑，長劍倚天外。泰山成砥礪，黃河為裳帶。視彼莊周子，榮枯何足賴？捐身?xiàng)壷性瑸貘S作患害。豈若雄杰士，功名從此大。
詠懷。 昔聞東陵瓜，近在青門外。連畛距阡陌，子母相鉤帶。五色曜朝日，嘉賓四面會。膏火自煎熬，多財(cái)為患害。布衣可終身，寵祿豈足賴？
詠懷。 昔年十四五，志尚好書詩。被褐懷珠玉，顏閔相與期。開軒臨四野，登高望所思。丘墓蔽山岡，萬代同一時。千秋萬歲后，榮名安所之？乃悟羨門子，噭噭今自嗤。
詠懷。 危冠切浮云，長劍出天外。細(xì)故何足慮，高度跨一世。非子為我御，逍遙游荒裔。顧謝西王母，吾將從此逝。豈與蓬戶士，彈琴誦言誓。
詠懷。 平生少年時，輕薄好弦歌。西游咸陽中，趙李相經(jīng)過。娛樂未終極，白日忽蹉跎。驅(qū)馬復(fù)來歸，反顧望三河。黃金百鎰盡，資用常苦多。北臨太行道，失路將如何。
詠懷。 駕言發(fā)魏都，南向望吹臺。蕭管有遺音，梁王安在哉？戰(zhàn)士食糟糠，賢者處蒿萊。歌舞曲未終，秦兵已復(fù)來。夾林非吾有，朱宮生塵埃。軍敗華陽下，身竟為土灰。
詠懷。 灼灼西頹日，余光照我衣。回風(fēng)吹四壁，寒鳥相因依。周周尚銜羽，蛩蛩亦念饑。如何當(dāng)路子，磬折忘所歸。豈為夸譽(yù)名，憔悴使心悲。寧與燕雀翔，不隨黃鵠飛。黃鵠游四海，中路將安歸？
詠懷。 嘉樹下成蹊，東園桃與李。秋風(fēng)吹飛藿，零落從此始。繁華有憔悴，堂上生荊杞。驅(qū)馬舍之去，去上西山趾。一身不自保，何況戀妻子。凝霜被野草，歲暮亦云已。
詠懷。 洪生資制度，被服正有常。尊卑設(shè)次序，事物齊紀(jì)綱。容飾整顏色，磬折執(zhí)圭璋。堂上置玄酒，室中盛稻粱。外厲貞素談，戶內(nèi)滅芬芳。放口從衷出，復(fù)說道義方。委曲周旋儀，姿態(tài)愁我腸。
詠懷。 獨(dú)坐空堂上，誰可與歡者？出門臨永路，不見行車馬。登高望九州，悠悠分曠野。孤鳥西北飛，離獸東南下。日暮思親友，晤言用自寫。
詠懷。 昔年十四五，志尚好書詩。被褐懷珠玉，顏閔相與期。開軒臨四野，登高望所思。丘墓蔽山岡，萬代同一時。千秋萬歲后，榮名安所之？乃悟羨門子，噭噭今自嗤。
詠懷。 危冠切浮云，長劍出天外。細(xì)故何足慮，高度跨一世。非子為我御，逍遙游荒裔。顧謝西王母，吾將從此逝。豈與蓬戶士，彈琴誦言誓。
詠懷。 昔聞東陵瓜，近在青門外。連畛距阡陌，子母相鉤帶。五色曜朝日，嘉賓四面會。膏火自煎熬，多財(cái)為患害。布衣可終身，寵祿豈足賴？
詠懷。 炎光延萬里，洪川蕩湍瀨。彎弓掛扶桑，長劍倚天外。泰山成砥礪，黃河為裳帶。視彼莊周子，榮枯何足賴？捐身?xiàng)壷性瑸貘S作患害。豈若雄杰士，功名從此大。
詠懷。 湛湛長江水，上有楓樹林。皋蘭被徑路，青驪逝骎骎。遠(yuǎn)望令人悲，春氣感我心。三楚多秀士，朝云進(jìn)荒淫。朱華振芬芳，高蔡相追尋。一為黃雀哀，淚下誰能禁。
詠懷。 灼灼西頹日，余光照我衣。回風(fēng)吹四壁，寒鳥相因依。周周尚銜羽，蛩蛩亦念饑。如何當(dāng)路子，磬折忘所歸。豈為夸譽(yù)名，憔悴使心悲。寧與燕雀翔，不隨黃鵠飛。黃鵠游四海，中路將安歸？
詠懷。 平生少年時，輕薄好弦歌。西游咸陽中，趙李相經(jīng)過。娛樂未終極，白日忽蹉跎。驅(qū)馬復(fù)來歸，反顧望三河。黃金百鎰盡，資用常苦多。北臨太行道，失路將如何。